“如果变不回来了呢？”
声音很轻，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，但在我耳中却如浪潮轰鸣，像海浪吞没沙滩般冲走我自以为的乐观，将我深埋的恐惧裸露出来。
如果变不回来了呢？苏诗将来要面对怎么样的生活？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她？难道苏诗只能做一辈子的猫吗？
如果变不回来，那苏诗的朋友呢？家人呢？也许她所拥有的作为人的一切都会被世界无理而蛮横地剥夺。她将失去一切，孤零零的存在，像一只游荡在人世间的幽灵。
苏诗会像《变形记》的卡夫卡一样，最终孤独地死去吗？
这个想法不可遏制地出现、增长。恐惧喷涌着，将我的心浇得冰凉。
原来，我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，但是我恐惧它，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这种未来，这不应该成为一种未来！
但这是可能的，互换身体的原因无人知晓，没有解决办法。只是我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种可能罢了。
“不可能——”嘶哑的怒吼穿透昏沉的夜，带着绝望与无助的怒火，回荡在空寂的天台上。
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秦霏吼出声，心里的恐惧让我一时间忘了对面是谁。
“对不起，我情绪有些激动。”我用沙哑的嗓音说到。
刚才那一吼似乎扯到嗓子了，导致我现在的喉咙有点痛。
“没事，我是说，如果有那么一种可能，如果变不回来了怎么办？”秦霏似乎并不在乎我刚才的粗鲁举动，用更柔和的语气将问题再次陈述一遍。
我沉默了一阵，脑海里乱如沸腾的水。
“怎么办？养她一辈子呗，还能怎么办？”
不知不觉中我使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回答，借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。
黑夜中那个黯淡的小红点被放下了，我看见秦霏的眼睛倒映着远处的灯光，宛如星辰闪烁。
“你慌了。”
我听见她轻轻的笑声。
是啊，我慌了，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，如果变不回来的话，苏诗的一生……
“如果无法再次转换的话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苏诗继续接下来的生活……”我垂下头，有一种难过的感觉从胸腔里升起，苦涩而憋闷。
“但是幸好她还有你啊，你说过会养她一辈子的对吧。”
秦霏又抽了口烟，红点猛地亮起又黯淡，烟味弥散，但此刻的烟草味儿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。
“嗯，可是现在……”
“现在又如何呢？既然我们无法改变事实，就去改变我们所能改变的事情。在交换身体暂时无法逆转的情况下，你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苏诗。未来不可能永远在我们手中，但是现在一定会在。”
秦霏的声音不大却坚定，让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亲。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，没有说什么。
平台上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。
“啪——”又是一闪而过的火光，秦霏又点亮了一支烟。
“不说那些了，给你讲讲花店当初如何变成咖啡店的事情吧。”秦霏吐了口气道。
“那不是你的心愿吗？”我明白秦霏是想让我不要想太多，便顺着她的好意说下去。
“不是，拥有咖啡店其实一直是婆婆的梦想。”秦霏淡淡地说到。
“婆婆吗？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呢，婆婆居然想要一个咖啡店。”
我走到秦霏身边，趴在水泥护栏上，看向远方市中心的灯火。
“那是她女儿的心愿。”秦霏也靠在了护栏上，一口接一口吸着烟。
“她女儿？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女儿的事情诶。”我有点疑惑。
“早死了，二十多岁就遭车祸了。”秦霏叹息道，“她女儿当年就在攒钱准备开咖啡店，但是谁知道世事无常呢。”
“所以婆婆就想开一家咖啡店，满足她女儿的心愿？”我问到。
“嗯，其实在你上高中两年后我们就攒够了钱。我去和装修公司谈了谈，节约一点，够改造成一间咖啡店了。”秦霏淡漠的声音里有一丝哀伤。
“然后？”我大概想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，但是我仍坚持问下去。
“那天我还在和装修公司讨论室内装修的事情，突然有电话打来，告诉我婆婆要走了。”
“我打车赶到医院的时候，她甚至来不及和我说一句话，甚至来不及看见咖啡店的建成，就离开了。”
“那段时间，你应该很难过吧。”我吹着天台微凉的风，感觉身体有点冷。
“嗯，那段时间我几乎崩溃了，甚至把戒了好久的烟也拿了起来。”秦霏自嘲地笑笑，“那段时间活得简直不像个人样，哭了睡，睡了哭。”
“后来啊，我就想，婆婆托付给我的事情，我还没有完成。所以我又从被窝里爬起来，联系好当初的那家装修公司，把花店改造成了咖啡店。”
“前面雇了几个人，后来我自己也学做咖啡，会了以后就辞退了他们。”秦霏的语气很淡然，但是从中可以听出当年她的不易。
“现在，我想，婆婆的在天之灵应该已经看见，我也可以释然了。”秦霏将烟头摁灭在水泥护栏上，“也许有些时候人生的确很困难，但是我们既然已经背负着他人的愿望，我们就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。”
“嗯呢，我不会辜负苏诗的托付的。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秦霏讲这件事的用意。
“好啦，笑一笑，搞这么严肃干嘛。”秦霏用她沾染烟味的手捏了捏我的脸，“再说未来到底咋样谁也说不准呢，说不定明天变回去的苏诗就趴在你的床上呢。”
什么嘛，当初那么严肃的也是你好不好，现在来强行活跃气氛啦？我默默吐槽道。
但是秦霏的话犹如一股暖流，将我内心的恐惧驱散了大半。实际上这几天这样的恐惧一直伴随着我，让我常常感到压抑，此刻被秦霏指出来却好受了不少。
是啊，未来无论怎样，苏诗依旧是那个苏诗，而我也依然是那个我。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秦霏的声音突然又变得严厉起来。
“嗯？”
“不许你偷偷对猫猫下手啊，无论是哪一只猫猫都不可以哈，要等苏诗恢复正常了才可以和她做那种事情哟。要是被我发现你干这种事情我就打断你的腿哈。”秦霏的声音有点阴森森的。
我：？？？
秦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？！我是那种人吗？！
*
待我和秦霏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，发现苏诗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，而旁边的墨弈还在饶有兴趣地扒拉着小酥芙的包装袋。
轻轻地搂起苏诗，准备将她抱到卧室的床上去睡。
“噫唔——”苏猫猫闭着眼睛舞动了一会爪子，接着又安静下来。
吓我一跳，这是做噩梦了吗？幸而苏诗没有了后续的动作，希望她今天能睡一个好觉吧。
安抚好苏诗后，顺便让秦霏帮忙把墨弈给打理一下，抱到床上时已经墨猫猫迷迷糊糊的，不一会儿，就沉沉睡去。
接着秦霏也离开了，我独自洗漱后，摸黑钻进地铺。
睡意上涌，沉入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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